第二章 － 第一節

 第二章　－　第一節

雖然已經是八月尾，天氣依然相當炎熱。這天下午，「庫胡林之槍」的老闆─塞瑞斯‧唐克斯兼任收銀員和傳菜員，忙得不可開交。一名少女帶著行李，踏進店裡，邊用手搧風，邊向塞瑞斯道：「你好，我想租個房間。」「庫胡林之槍」位於聖特拉爾城的楓樹街，前鋪後居，是家旅館兼食堂。「庫胡林之槍」在城裡算是個人人皆知的地標，皆因店舖所在的建築物二樓，高掛著一個畫了一槍一犬圖案的圓形鐵牌子，從遠處也可見到，十分醒目。塞瑞斯剛送走了幾個熟客，抓起毛巾擦了下手，走到少女面前，單刀直入道：「單人房一晚５００銀幣。」少女聽了，一臉詫異：「咦？５００？那麼貴？」塞瑞斯道：「不貴了，在這個聖特拉爾，差不多所有旅館都是這個價錢。」這時，塞瑞斯身後顧客們要求下單、催菜、結帳的聲音此起彼落：「老闆，給我寫點東西。」「我的檸檬白酒煮蝦球還沒有來嗎？」「老闆，結帳，我趕時間。」塞瑞斯回頭一一答應：「來了來了。」那少女看起來很為難，道：「我再考慮一下，謝謝你。」說完便退出店外。塞瑞斯馬上回去招待客人，那少女沒有馬上離開，而是盯著門前那塊寫了店家推薦菜品的小黑板。塞瑞斯來回經過三四次，那少女仍沒走；後來有其他客人上門，少女終於不見了。

午市忙碌了一波，轉眼間，店裡客人剩下小貓三兩隻。塞瑞斯坐在一旁休息，未注意到有人走到他身後。那人拍拍塞瑞斯，喊了他的名字，塞瑞斯回頭，笑道：「醒了嗎？日上三竿了。」那人隨即打了個大呵欠，伸一下懶腰，笑道：「是。比起米德嘉爾德的宿舍，還是自家的床舒適。」塞瑞斯道：「我還以為你放假會留在米德嘉爾德陪莉莉呢，希利。」希利坐到塞瑞斯身旁，笑道：「畢竟我要回來瞧瞧我那些小寶貝嘛。」塞瑞斯笑道：「雖然你老不在家，但我每天都有上天台，給你的盆栽淋水。」希利笑道：「我看也是，看它們長得挺健康，我得謝謝你，塞瑞斯。」塞瑞斯問：「你剛起來，我給你做點吃的吧。」希利道：「好。」二人來到廚房，兩個廚娘向塞瑞斯打招呼，塞瑞斯應了她們，又跟她們說：「我自己做點吃的，不用理我。」希利坐到門邊的桌子旁，等了一會，塞瑞斯端著一盤香味撲鼻的奶汁蔬菜麵條過來。希利正要大快朵頤，忽然來了個小妹妹，喊了一句：「塞瑞斯哥哥～」小妹妹穿著一套滿是補丁的橙色裙子，金色的長頭髮胡亂束起。這人的到來，讓汗味隨即取代了廚房裡食物的香氣。塞瑞斯回頭見了小妹妹，笑道：「小潘來了啊。」又問：「今天生意好嗎？」小潘看來很開心：「塞瑞斯哥哥你聽我說～今天我超幸運的！原本我整個早上都沒有生意，可是剛才！剛才有個姊姊過來跟我聊天，我跟她說了家裡的事：我媽媽身體不好，所以我只好代她顧店，賣水果賺到的錢也要用來買藥。結果，那姊姊幫我買下了所有水果！真沒想到！那姊姊身上的衣服明明比我還破爛，卻那麼富有啊？」說完，小潘從口袋拿出幾枚金幣給塞瑞斯看。塞瑞斯笑道：「那不是很好嗎？來，吃飯吧。」他把麵條放到桌上，讓小潘坐下來吃。整個早上沒有東西下肚，早已飢腸轆轆的小潘狼吞虎嚥，不上一刻工夫，居然吃個精光。小潘放下叉子，把一枚金幣推向塞瑞斯，道：「塞瑞斯哥哥～這回我終於有錢買單，平時總是要你請，真不好意思。」塞瑞斯把金幣塞回小潘的口袋，道：「妳收回去吧，有錢的話，給媽媽買更好的藥，讓她趕快好起來。」小潘見塞瑞斯不肯收，也不勉強，卻道：「對了，塞瑞斯哥哥～明晚你會去舞會嗎？」塞瑞斯道：「我要顧店，哪走得開？小潘妳想去嗎？」小潘道：「想歸想，不過我要照顧媽媽，不能去。」塞瑞斯道：「嗯。不過，公主殿下的成年禮…國王邀請全城居民到皇宮參加舞會，皇宮花園當日開放，誰都可以進去參觀。聽起來也是挺吸引。希利，你跟莉莉一同去吧！」希利笑道：「並不是只有你們倆走不開，明天我也要回去米德嘉爾德當值。」塞瑞斯應道：「也是。」同時盛好了一盤麵條。除了希利、小潘，塞瑞斯還要給誰準備飯菜？希利知道答案，道：「是給小夏的吧？我給你端去。」

另一方面，在楓樹街與櫻桃街交界的路口，一家飾品店裡，店員正與一名少女吵得不可開交。店員認定眼前少女就是偷東西的賊，罵道：「妳這傢伙真大膽，我要抓妳去見官！」少女分辯道：「我不是！我沒有！」店員道：「還說沒有？看看妳的手！」說完更抓起少女的手；少女手裡正好拿著一個布娃娃，是店裡在買的東西。這時，悠揚的音樂響起來，店門打開，一名紳士緩步行入。店員見了紳士，忙道：「艾卡昂先生！你來得正好！這人在偷東西！」紳士瞧了少女一眼，搖搖頭，道：「不是的。艾登，這小姐是來還東西的，我剛剛看見她了，她是從一個小朋友手上取回這玩具的。」店員聽了，不由得愣住，道：「真…真的嗎？很難令人相信啊！她這樣子！」少女身上穿著破爛的衣服，還散發著一陣異味，從表面看來就是個乞丐。紳士與少女對視，道：「小翠啊，就跟艾登說實話嘛。」少女惡狠狠的瞪向紳士，道：「不 准 叫 我 小 翠！」店員道：「哎？妳…妳這人，算什麼意思？怎麼敢這樣跟艾卡昂先生說話！！」小翠怒罵道：「我跟人怎樣說話，不用你來教！」這話說得店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：「妳妳妳！行！今天讓老子我，好 好 教 妳做人的道理！」說完伸手就要打小翠。紳士擋住了艾登：「不要！」艾登忙道：「艾卡昂先生！這種刁民，你不能縱容的啊！」小翠將玩具摔到艾登身旁的桌子上，道：「這東西還你！！！」說完便離開飾品店。之後，彷彿剛才沒事發生過般，艾卡昂先生在店裡逛了起來。艾登跟在艾卡昂先生身後，一會後，終於忍不住問：「為什麼要阻止我？」艾卡昂先生道：「你不可以打她的。」艾登不解：「為什麼？」艾卡昂先生沒回答，他相中了一個水晶球，水晶球裡有座皇宮，皇宮前站著一個小公主。艾卡昂先生對艾登表示想買下來，他看得出艾登仍等他回答，因道：「別問，你早晚會知道的。」艾登又問：「這個你要送誰？」艾卡昂先生笑道：「怎麼，你今天問題真多呢！這是要送給一個即將成年的人。」艾登問：「這人肯定是個女人，而且還是個美人，是不是啊？」艾卡昂先生笑道：「是啊，是個大美人！」艾登又要開口，艾卡昂先生用食指點唇；艾登知道，艾卡昂先生不想再說話了。買了東西，出了店門，艾卡昂先生上了馬車，馬車駛到櫻桃街盡頭的翠茵河大橋，小翠的身影再次映入眼簾。

小翠緩步走在橋上，單手拖著一個大布袋，布袋裡不知裝的什麼東西，看起來很重。艾卡昂先生吩咐車夫停車，正好停在小翠身旁。艾卡昂先生從車窗探頭出去，道：「小翠，上車吧！」小翠一臉慍色，道：「米凱爾你好煩啊！怎麼一直跟著我？還有，不准叫我小翠，叫我翠儀！」米凱爾服了翠儀，道：「好，好，翠儀殿下，跟我一同坐馬車回去，好嗎？而且妳這大袋子是怎麼回事？」翠儀道：「是我從一個小姑娘處買的水果，我給了她一些金幣，讓她買藥給媽媽治病。」米凱爾道：「既如此，妳就上車吧！過了大橋，妳還得走幾里路才回得去宮裡。話說回來，妳離宮也是走路出來嗎？」翠儀道：「馬車將我載到大橋前三里的地方，然後我下車走過來啊，不想給人發現嘛！」米凱爾道：「那妳上我的車，別人只會說是我順路載妳一程啊！」翠儀聽了，覺得有理，因笑道：「那好吧。米凱爾，你待我真好～」二人的馬車駛到皇宮所在的街道，翠儀披上黑色斗篷，又用兜帽罩住自己。到達宮門，通過關卡，宮裡的女僕長來此接駕。米凱爾剛下車，女僕長笑臉相迎，道：「艾卡昂大人，你來得真早！想早點見公主殿下嗎？」米凱爾心想：真是明知故問！不過，表面上還是得以禮相待：「是的。」這時，翠儀也下車了。女僕長問：「她是誰？」說著又用手掐住鼻子。米凱爾正要開口，翠儀因道：「我是廚師長麥德新聘的廚房工。」聲音既沙啞又難聽，米凱爾心裡感到不可思議：小翠她…什麼時候學會口技了？這聲音…分明是個老婦人啊。女僕長因指向一扇門，又跟翠儀說：「妳從那個小門進去吧。真不知那麥德到底怎麼想，請一個這麼老的阿婆能做些什麼？欸，還有，妳這大袋子是怎麼回事？」翠儀繼續用老婦人的聲音道：「是給廚房裡各位的見面禮，只是一些水果。女僕長大人，妳也拿一個吧。」說完，她伸手進袋子，拿出一個蘋果給女僕長。女僕長不屑的接過蘋果，下一秒，又對米凱爾展露笑顏：「艾卡昂大人，這邊請。」說完便領著米凱爾入宮。翠儀走向女僕長所指的門，臨進去時一回頭，看見女僕長將蘋果當垃圾般扔在地上。

來到謁見廳，女僕長、米凱爾下跪，向國王王后施禮。國王道：「免禮。米凱爾，你來一下，替我看看，公主的生日派對，裝飾用玫瑰還是向日葵好？」米凱爾道：「兩種花公主都喜歡，不如將玫瑰放到餐桌上擺設，向日葵則拿來裝飾牆壁和餐椅？」國王王后聽了，先是對視，後恍然大悟道：「是啊，的確可以這樣，米凱爾想的辦法真好。」這時，一個黑影出現在王座旁。國王瞧見，大喝一聲：「妳出來！」那正是身披斗篷，穿著破爛衣服的翠儀。米凱爾、國王王后知悉眼前人的身份，都笑了；只有女僕長震驚得尖叫：「她…她怎麼會來了這裡？！」國王問：「怎麼了？」女僕長指住翠儀道：「她是剛剛坐艾卡昂大人的車回來，說是廚師長麥德新聘的廚房工，又老又窮的！」這番話竟把米凱爾、國王王后說得冷汗直冒。女僕長道：「陛下，這阿婆那麼臭，我帶她去換衣服吧！」米凱爾、國王王后沒有說話。女僕長又道：「陛下！說真的，她的味道好重，不知多少天沒洗澡，讓我帶她走吧！」翠儀終於忍無可忍，大聲罵道：「妳以為自己是什麼身份？竟敢在父王母后面前這樣說我？」女僕長道：「不好意思，妳只是廚房的下僕…咦？父王母后？還有，妳的聲音，怎麼…？」翠儀用回自己的聲線說話，女僕長總算察覺到，眼前人正是公主殿下！翠儀把斗篷脫下，女僕長傻眼了，她很後悔自己竟三番四次對公主殿下無禮，可是太遲了！翠儀對皇宮的侍衛下令：「人來，將這個富貴心、體面眼的奴才帶走！」

翠儀泡了個澡，換回公主的打扮，從沐浴間返回寢宮。翠儀邊走邊想：氣死人了！為什麼這些人都只會以貌取人？因為我衣衫襤褸，便當我是賊；因為我看起來又窮又老，便瞧不起我！無論誰都是一樣的，飾品店裡的店員，還有那個女僕長…為什麼人總是要歧視人，為什麼不可以一視同仁？！這時，翠儀身後響起一把聲音：「那不是小翠王妹嗎？」翠儀嚇了一跳，回頭：「莎美王姐！說了多少次，叫我翠儀，不要叫我小翠！」莎美上前，瞧見翠儀的臉，笑道：「怎麼，明天就是妳的成年禮，又是為了什麼事不開心了？難道，妳明天也要像這樣苦著一張臉不成？」翠儀道：「都怪那些人！我不過是打扮成一個乞丐，他們便瞧不起我，把我當賊！」莎美聽了，皺眉道：「小翠，妳又喬裝成平民溜到城裡去了，是嗎？」翠儀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：莎美王姐向來不喜歡她這樣做。莎美搖搖頭，她那兩束長長的藍色垂鬢也隨之晃動：「唉，小翠，妳…」翠儀打斷她姊姊，道：「我…我知道啦！我是一國的公主，隨便跟平民混在一起，這不合規矩，唉！我知道啦！」王姐著意望定翠儀，翠儀從那雙清澈的茶色眼眸，看見自己的倒影。只聽見王姐道：「小翠，皇宮花園裡的鸚鵡，都會說出妳剛才那番話。但我想要的，並不是妳鸚鵡學舌。」見小翠不語，默默如有所思，莎美又道：「我們的身份、階級與平民有別。身為王族，我們應對在我們之下的貴族、平民展現權威；當然，我並不是說我們可以對那些人為所欲為，不過，了解自己的身份和義務，進而安分守己；若然妳我、每個人都做到這一點，天下就會太平，妳懂嗎？」小翠話鋒一轉：「可是，關心平民的生活狀況，了解他們的需要，也是身為王族、統治者的我們的義務，不是嗎？」莎美因道：「這是身為國君的父王的工作。不然，妳以為他每天坐在謁見室幹什麼？無所事事嗎？就是為了聆聽各位大臣報告民間的情況啊！」小翠駁道：「王姐！妳真的以為單靠聽報告，便能了解民情嗎？那些大臣，可不都是跟我們一樣，高高在上坐在府衙內處理事務的貴族嗎？報喜不報憂，瞞上欺下，背地裡魚肉百姓，搾取民脂民膏的害群之馬，肯定也是有的啊！」

莎美未及答言，國王與米凱爾已來到二人身邊。國王笑道：「小翠果然聰明，突破盲點了。」莎美、小翠道：「父王。」國王道：「要體察民情，光聽報告還不夠，還是得親自到外面走一趟。也是多虧小翠，我得知民間對王室的真實評價；那些到謁見室來見我的人，他們所說的話，並不能夠盡信啊。」小翠聽了，喜形於色，與米凱爾視線正好對上，米凱爾回她一個肯定的笑容。莎美不以為然，道：「不過，父王，小翠始終是公主…」國王不等她說完，便道：「沒錯，身為公主，關心百姓是該盡的義務；不過，小翠，妳莎美王姐說的也不無道理，就算關心百姓，也不可忘記自己的身份；正如，父王是妳們的父親，妳們是父王的女兒，父王有責任養育、教導妳們，而妳們也有身為女兒的責任，這是天主所定，人人皆要遵行，不可改變的倫理法則。小翠，妳明白嗎？」小翠點點頭：「明白。」國王續道：「說到身為女兒的責任，就是不讓父母憂心；身為父親，我最希望看見我的女兒們找到自己的終生幸福。」說完，國王瞧了米凱爾一眼；米凱爾望定小翠，最後，小翠發現父王、莎美跟米凱爾都望住自己。小翠感到很不好意思，臉刷一下紅了：「你…你們望住我做什麼？」國王見小翠如此反應，忍不住哈哈大笑。莎美也笑了，因道：「父王，你就不要再戲弄小翠吧。小翠妳累了，今晚好好休息吧。」國王道：「對，好了，小翠，妳今晚好好休息，明天打扮得漂漂亮亮，很快，妳就要成為大人了！」

待　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