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玄北國神話>得月樓傳(1-5)

 <玄北國神話>得月樓傳(1-5)

 

第一回 下雨天留客(一)

 

  「啊,開始下雨了!」

  「果然是天有不測之風雲,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吧!」

  「不過這裡附近沒有民居啊!地圖上的村落,是要翻過這座山頭才能到達呢!」

  「啊?難道今晚我們又要露宿荒野……」

  「別擺出這種表情,像個女兒家般!寧,你看,前面有個茶寮,我們去那裡避雨吧。」

 

  傾盆大雨中,三個渾身濕透的讀書人背著竹籮,朝著前面不遠處一個稍微有點簡陋的茶寮直奔。這個茶寮只由一個姑娘打理,她正忙著用布蓋著灶台上的工具,避免被雨水弄濕。突然有三個男人衝到自己跟前,姑娘明顯嚇了一跳。

  「呃,你們……」

  「嗚啊,我由頭到腳都濕透了!哎唷!這對鞋子不能再穿了!」

  「還要翻過一整個山頭才到村莊,如果這場雨再不停下來的話……」

  「走了那麼多山路,渴死了!喂!姑娘!給我來壺清茶!」

 

  直到聽見有人提起自己,姑娘方才回過神來:「嗄?」這時她發現,原本將她完全無視的三個人、六隻眼都在盯著自己看。

  「喂,你是新工嗎?不會招呼客人嗎?」剛才說自己渴死了的那個人皺著眉頭,一臉不滿。姑娘縮了縮身子,一言不發。

  「看來真的是個新來的。好吧,給我來壺清茶。」

  「那個…我正在收拾……」姑娘小聲地說,因為雨聲很大,差一點就蓋住了她的聲音。

  「嗄?!妳說什麼?!」其實這個人不是故意要凶眼前的弱女子,只是姑娘的聲線實在太小,小得就像是飛過的蚊子。自己渾身濕透,本來心情就煩躁,加上大雨不知何時才會停,要走到接下來的補給地點還需要一段時間……現在自己只是想在暫時歇腳的茶寮要碗清茶…不,其實清水亦不拘,但眼前的姑娘卻一副笨樣,又不識時務…正在收拾?什麼意思?

 

  「喂!我說妳這不是個茶寮嗎!將茶寮開到山上來,不就是為了做取山道而行的人的生意嗎?像這樣的下雨天竟然來了客人,而且一來就來了三個!我們要在這裡避雨,雨不停,自然就會向妳多要幾碗茶水,妳沒有虧到,還有得賺哩!妳說妳正在收拾?妳在開玩笑嗎!」

  「對不起……」姑娘依舊聲小如蚊地說,頭垂得低低的,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。看見人家這副德性,原本理直氣壯的人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個壞蛋。

 

  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姑娘,就會發現她其實年紀尚小,大約十四、五歲,臉上的稚氣還沒完全消失,儘管,一般窮等人家的孩子都會被迫提早長大。就說自己的村子裡的小孩子,有哪個不是從小便隨著父母到市場上擺攤,或者年紀小小便迫著下田工作,又或者跟家人從朝到晚做著縫縫補補的工作,幫補家計?雖然自己再不濟也算是個讀書人,但他心裡知道,自己唸書的機會得來不易。學堂裡的那些教書先生,嘴上說「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」,身體倒是相當誠實。一個農家出身的小孩說自己想唸書?可以啊,你父母有沒有錢?沒有?那可抱歉了,這個機會不是你的。賴著不走?人來,掃把侍候!再不走我就要報官了!

 

  這個由小姑娘一人打理的小茶寮,大概是她父母開的吧?也許是因為她父母今天有事,所以才會由她一人來看店。在這樣的荒山野嶺,的確不容易,而且很危險--天曉得有沒有山賊之類的壞人,看準小姑娘一人落單,打起佔其便宜甚至財色兼收的歹主意?

 

  想到這裡,怒氣已經平息不少--而且,平心而論,像這樣的下雨天,除了這三個從他鄉遠道而來,必須經此山道旅行的讀書人外,附近一帶的居民根本不會到山上來,小姑娘要收拾東西早點回家,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。只不過,他們一行三人也有自己的難處,現在雨勢那麼大,而且連一點兒要減弱的跡象都沒有,他們實在沒辦法繼續趕路。

 

  「呃,其實……」正要開口,另一個書生卻搶先道:「寧,你不要怪責人家小姑娘,明明人家要收拾東西回家,我們卻什麼都不知道就闖進來向人家討茶水。人家都沒責怪我們,你怎能那樣說人家?付得起茶錢也不可以這樣的啊。」

  「唉,我知道啦,正大哥。」剛才的理直氣壯已換成低聲下氣,畢竟自己還真的太不該--分明是自己心情不佳所以拿人家小姑娘來出氣,還一副專橫跋扈的樣子教訓人,真不是一個君子應為之事。不過,會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,從而改善態度,也不失為一位大丈夫。這時,小姑娘說話了。

  「不,先生說得沒錯,幾位明明是客人,即使是下雨天,作為店家也不應該待慢。我現在就給幾位沏茶,請稍等。」說完,姑娘將原本蓋著灶台的布條拿開,手腳俐落地開始生火、煮水、準備茶葉。

 

  三個讀書人面面相覷。雨依舊哇啦哇啦的傾盆而下,他們恐怕還得逗留在茶寮內一段時間。

  「對了,正大哥,回到『得月樓』後,你打算從事什麼工作?」

  「我還沒決定。寧,你好像答應過小羽,考試結束後便回鄉跟她成親,對吧?」

  「沒錯沒錯!大登科--金榜題名不成,就是小登科--洞房花燭,還真的有夠羨煞旁人哪!」說完,除了寧以外的兩個人,哈哈的大笑起來。

  「唉!正大哥,堯你們有所不知。這次落榜,在下真的不曉得如何面對小羽。」寧愁眉不展,道:「整整十年的寒窗苦讀,小羽雖然沒有說出口,但我知道她對我抱有很大的期望。苦讀期間,我一日三餐都是由小羽她一手包辦,每次送飯來她都笑容滿臉,對我噓寒問暖。她是刻意擺出這樣的態度--她不想讓我知道外面的人那些閒言閒語,說她投注心力在一個根本沒有出頭之日的人身上!」

  「寧兄,我不如正兄認識你那樣久。我好像聽你說過,羽姑娘的父親是從事石材買賣,對吧?」

  「沒錯。像我那樣農家出身的窮孩子,竟然會跟小羽拉上關係,也許真的是緣份吧。剛巧碰到她從樹上掉下來,我將她接著,就這樣開始了。」說到這裡,寧嘴角上翹,漾出一個幸福的淺笑。

  「寧,你怎麼不告訴堯弟,那株樹是我們『得月樓』最有名的古樹?聽說那株古樹已經種了五百年,深有靈性,不知從何時開始,有人將買來的寶牒寫上願望,綁上橘子拋到樹上,似乎願望就會成真,十分靈驗。」

  「正兄,有一件事我不明白--你跟寧兄都是讀書人。先師不是曾經訓示過『子不語:怪、力、亂、神』嗎?你們怎會相信這種向古樹許願的神話?」

  「不是我們相信,是小羽相信。寧,你說,當初小羽為什麼會爬到那株古樹上?」

  「因為許願寶牒拋得不夠高。」寧道:「所以她才會爬到樹上,想將寶牒掛到最高的枝頭上。聽說寶牒拋得越高,願望越容易成真。」

  堯聽了,大笑問道:「哇哈!這不是作弊嗎?羽姑娘她還真的敢哩!」

  「是的,小羽她就是一個這樣的人--為了得到想要的結果,不惜使出任何手段。從某一方面來說,我實在不如她。」說完,寧臉上的笑容消失,再度黯然下來。「到底我是不是應該回去家鄉見小羽?她會怎樣看待我?當初連她父母都不喜歡我倆交往,小羽家雖然不屬大富大貴,但至少她從小到大都不愁衣食。我可以理解小羽的爹娘,不會願意讓心干寶貝的女兒跟著一個窮書生捱苦。」

  「你當然應該回去。寧,也許你會覺得無法面對小羽,但你還是應該回去。」正大哥拍了拍寧的肩膀,道:「試想想,假如你這次金榜高中,衣錦榮歸,小羽的爹娘也會對你另眼相看。不過,你成親的對象不是小羽的爹娘,而是小羽本人啊!小羽在你最失意最難過的時候都未有離你而去;反過來說,當你意氣風發之時,又是否仍會記得這份恩情呢?」

  「正大哥……我、我當然會記得!小羽一直對我付出了許多!我怎麼可以忘恩負義!我不會做出對她不住的事情!」

  「記得就最好了。寧,你尚可記得臨別之際,你答應小羽的事情?」

  面對正大哥的提問,寧一臉認真,憶述道:「我答應小羽,會保重自己,無論考試結果如何,都會回去『得月樓』,娶她為妻。」

  正大哥點點頭。「『無論考試結果如何』,或成或敗,你還有不回去的借口嗎?」

  「我一定會回去見小羽,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否仍在等我,但我答應了她一定會回去。如果她願意嫁給我,我一定會努力讓她幸福。」寧這樣說完,坐在對面的堯不禁由衷表示:「好漢子,要是我是小羽姑娘,我一定不顧一切與你成親啊!」

  寧與正聽了,不約而同地吐槽:「要成親就去別處找姑娘,不要找上我們啊!」「更何況寧君已經有小羽了!」

  與此同時,灶台上的熱水已經燒開了,鐵鍋發出了吱吱嗚嗚的聲音。

 

第二回 待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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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下雨天留客(二)

 

  「請用。」姑娘將沏好的茶斟滿三個公雞圖案的陶碗奉上。

  「啊,終於有碗茶能潤潤喉嚨了。好,我要一口氣乾掉!」

  「寧君你真是的!這可不是酒場啊!將應該慢慢細味的茗茶當下價酒乾掉,不是暴殄天物嗎?」

  「好啦好啦,雖然我也算是個唸過書的人,但骨子裡仍免不了俗;哪像正大哥你出身於真正的書香世代,祖上人材輩出,即使不出任朝廷命官,至少也謀得一官半職。你父親在告老歸隱之前,不也曾出任過鳳溪知縣嗎?」

  「什麼書香世代,只是比一般人多會幾個字而已。更何況,多會幾個字也不如多交幾個有權有勢的朋友。父親他為人正直不阿,就是因為這樣,開罪了不能開罪的人,在官場上混不下去,所以才會五十歲便告老歸隱啊。」

  「說的也是。不過,我很感激你父親,多虧他把我認作他的乾兒子,書塾的先生看在你父親在鄉內的名望份上,才願意不收分文讓我入學。」

  「結果你在第一天上學便遲大到!」

  「我跑進課室的時候老師正在點名,剛好點到你的名字。結果之後好幾天老師都把我叫做『陶正』!」

  「要不是因為我身體抱恙無法上學,就不會發生這場誤會了。」

  「對。不過現在回想,倒也挺好笑哩!哈哈!」

  「喂喂,寧君,正君,都說要好好品茗,你們別只顧聊天,待茶都涼了,不是浪費了姑娘透火煮水的一番心血嗎?」

  「嘿嘿,堯君說的是。」

  「說起來,雖然我是個不懂茶的俗人,不過這茶真的不錯喝。喂!姑娘!能再來一碗嗎?」寧一口氣將茶喝完,又喚姑娘過來給他多添一碗。

  正也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嚐他的茶。「這茶味鮮生津,清香芬芳,而且湯綠水澈,不像我一慣喝的那些色深如墨的茶。」他仔細地挑出碗裡青綠色的茶葉,「茶葉細如髮絲,捲曲成螺,滿披茸毛,色澤碧綠。沖泡後徐徐下沉,展葉放香,還沒品嚐已覺得賞心悅目。敢問姑娘,這茶是什麼名堂?」

  「這茶有個特別的名字,叫『嚇煞人』。」姑娘回答。

  「何以會有此名字?」正再好奇一問。

  「相傳此茶是野生於南方東山的石壁上,當地老百姓進山採茶有幾十年。某年茶葉豐收,當地少女入山採茶葉,茶筐滿了,便將茶葉放在胸口的衣襟內,茶得到體溫,突發襲人香氣,採茶女驚呼『嚇煞人香』,稱茶為『嚇煞人』。」

  「原來如此。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外的小小茶寮,也能喝到素質如此優越的好茶。」

  「謝謝客官欣賞。」

  「對了,姑娘在此開設茶寮,想必是家住附近一帶。借問一下,從這山頭步往地圖上的這個村莊,需要多少時間?」正把地圖攤放在桌子上,向姑娘展示。

  「啊,近了,近了。這座山名作『圓頭山』,而我們身處的這個山坳,叫作『茶寮坳』。山下的無名村落,我雖不住那兒,但間中會下山入村補給。我可以帶路,從茶寮到村口,腳程大約是半個時辰。」

  「姑娘願意帶路,最好不過。然而,姑娘方才行色匆匆收拾東西,似有要事趕著辦。若勉強帶路,只怕會耽誤姑娘。」

  姑娘微微一笑,道:「正君不必操心。誠如這位寧君所言,下雨天,正是留客天,而且更難得的是,三位客官都對本茶寮的茶讚不絕口,我本已不打算收取三位的茶錢;送三位入村,一來順道,二來,我也很樂意如此做。」

  「既然姑娘說到這份上,我等就卻之不恭。只是,這場雨也不知何時才會停。」

  「放心,馬上就會停。」

  「姑娘何以如此肯定?」

  姑娘沒有回答。但是,正如姑娘所說,不久後雨就停了,本來黑壓壓的天空始透出一道道陽光。最後,所有烏雲消失散盡,還來一個蔚藍的穹蒼。

 

  「好了,我來帶路。」姑娘將茶寮簡單收拾一下,提起雨傘,然後起行。

  「有勞。」

  茶寮所在之處環境非常空曠,沒有大樹遮蔽,遠方的天水一色盡收眼底。三人在姑娘的帶領下,走進稍微崎嶇的山路,往村莊的方向下降,羊腸小徑延伸至密林之中。不一會,離開密林,四人眼前出現一小峰,而地圖未有提及。

  「這一帶山頭路徑繁多,但不是道道相通;正君,你的地圖上所記載的路,據我所知乃是一條古道,此古道當年對這一帶的居民十分重要,他們必須沿此古道,把農作物運往隔一個山頭的市集以換取日用品;可是古道目前已經不存在,它是被數年前一場土石流所毀。現在我們正在走的,是後來村民另外開闢的新路。只要翻過這座人稱『玉女峰』的小峰,之後便能直接下降村莊。」

  「原來如此。」正點點頭:「姑娘之前提到,妳並非住在山下的村落。妳似乎對這一帶的山路非常熟悉。」

  「那當然,我在這座山上經營茶寮已經好幾年了。在沒有下雨的日子,光顧的客人會更多。」

  「妳一個人經營茶寮?妳的父母呢?」寧衝口而出。眼前這個還沒自己胸前高的姑娘,分明還只是個孩子啊。

  姑娘怔了怔:「我……」

  「難道…你沒有父母?」寧又問,語氣相當小心,是試探的口吻。

  姑娘沒有馬上回答,沉默了半晌,才道:「是的。」

  「寧…你怎麼問人家小姑娘這種問題?」

  「對不起,正大哥…不!對不起!……姑娘。」

  「不要緊。是了,我經營茶寮那麼久,熟客們都叫得出我的名字。我叫小柔。」

  聽見姑娘自報姓名,寧連忙自我介紹,順便替身邊的友人代言。

  「那,小柔姑娘,我叫杜寧,我旁邊這位長得高大英俊、玉樹臨風的,是我的大哥陶正(正搖了搖頭,乾笑著);那位『嬌小玲瓏』的叫李堯(「你說誰嬌小玲瓏啊?」)。我們都是考生,考試結束後我們正要回鄉,我們的家鄉是在『得月樓』。」

  「『得月樓』?」小柔問。

  「小柔姑娘知道『得月樓』?」

  「不是,我只是覺得『得月樓』這個名字很美。『近水樓台先得月,向陽花木早為春』,三位的家鄉,大概很接近水邊,並享有美麗如畫的景色吧?」

  「也許是的。不過,」正道,堯與寧面面相覷,「以我所知,這句話也用作比喻『由於接近某些人或事物,而搶先得到某種利益或便利』。事實上,我們的家鄉位於沿海地區,一直繁榮富庶,並不是沒有原因的。」

  「得月樓」雖然只是一個小地方,然而地如其名,由於鄰近海洋,氣候溫和,自古以來都是著名的糧食和多種經濟作物的生產基地。近年來,該地的農業生產商品化更傾向日漸明顯。另一方面,「得月樓」亦擁有不少形勢優越的港灣。良好的港灣除可經營漁、鹽外,更可匯集船舶、發展質易,故「得月樓」之饒富,亦與海上貿易日漸發達脫不了關係。

 

  下山途中,陶正對小柔說了很多自己家鄉的事。他描述每年夏天,「得月樓」的海灣都泊滿了經商的帆船,景象是如何壯觀。他又提到家鄉那座高聳入雲的山,從山嶺之巔遠目盡望,所看到的夕陽景色,那餘暉映照在波平如鏡的洋面上,閃閃發光,是如何醉人。接下來,他說起自己出生的村落,又提到那棵栽了五百年的許願樹;最後,他說到他自己,名落孫山後,回鄉後作何打算。

  「也許真的是天意。考不上功名,其實也不一定是件壞事。無需捲入官場的波譎雲詭,每天帶著防人之心過日子,謹言慎行。想想,這種生活還是不適合我;我還是喜歡自由自在,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。雖然現在只是歸鄉途中,但像這樣周遊列國,見識不同的風土人情,其實我是很嚮往的。」

  「正大哥,你會這樣想,是因為你完全感受不了壓力啊!不管壓力是來自身邊人,抑或是現實環境。像我這樣,我也想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;但我對小羽有承諾在先,我要考到功名,讓小羽的父母另眼相看,我要證明自己有能力讓他們的寶貝女兒過好日子,不會『餓死老婆瘟臭屋』。如果我只是孤家寡人倒也罷,單靠種田,兩頓溫飽不成問題;問題是小羽向來過慣好日子,即使她肯,我也不能讓她赤著腳跟我下田插秧啊。」

  「寧君說的是。我的家境算是比較好,我家有三位哥哥,他們每個都是年紀輕輕已有所成就。父母最初對我期望很高,可惜,我資質有限,今次落榜要叫兩老失望了。我看我還是趁年輕,想想有什麼其他出路吧!」

  「堯,無論你有什麼決定,我和寧都會支持你的!」

  「謝謝你們,寧君,正君!」

 

  三人跟著小柔姑娘來到投宿的村莊。

  「那麼,我先行告退了。」姑娘說。

  「真的麻煩妳了。」三人跟姑娘道別後,進了村裡惟一的客棧,順道問了最快的歸鄉船期。原來,三天後剛好有船駛往「得月樓」。

  「很快就可以回鄉了,我啊,真想念爹和娘呢!」

  「你在說什麼呢正兄,反正你今次回去『得月樓』只是短暫逗留,很快你又要離開去周遊列國了吧!」「哈哈,被你說中了,堯君。」

  「……不知道小羽是否還在等我,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遵守諾言,回去見她!」

  「放心啊,寧君!如果她父母反對,大不了你跟小羽兩個就私奔去吧!我李堯給你豹子膽!」

  「噓!阿堯你不要亂給阿寧出主意,一切還要看小羽的態度啊!不過說回來,如果小羽真的喜歡你,她一定會答應跟你私奔的!」

  「正君你這樣說…所以你到底是贊成還是反對私奔啊?」

  「就說了,要看小羽的態度啊!」

 

  三天後,堯、寧和正在渡口登船,正式踏上歸鄉之途。

  他們每個人在故鄉,都有在等待自己的人。

  「天有不測風雲,人有旦夕禍福」。

  這次回去「得月樓」,這三個人都將對這句話深有體會……。

 

第三回 待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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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歸鄉與凶訊

 

「終於回來了,故鄉空氣格外清新,真的!」

李堯、杜寧和陶正三人在船上度過了三日,終於回到了久別的故鄉─得月樓。

「正兄,接下來我們跟你不順路,我們先走了,再會。」

「再會。對了,要是你們明天沒事,不如到城東茶樓喝茶去,怎樣?」

「也好。」「就此決定。」

跟兩位同伴分道揚鑣後,陶正穿過市集,見到有人在賣冰糖葫蘆,一時饞了就買來一串,正想張嘴咬下一顆,忽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。

「啊,荼大叔!」

「小正,很久沒見!半年前你上京赴考,只知你榜上無名。大叔覺得啊,你無需灰心,只要繼續努力,下次必定能取得佳績!」

這荼大叔就住在陶正家隔壁,妻早喪,育有一女,半年前已嫁到別處。

以前陶正有時也會到他家找他女兒玩耍,他算是看著陶正長大的一位父輩。

聽著荼大叔對自己鼓勵,陶正不禁苦笑。

自己的事,只有自己最清楚。其實,自己根本對仕途沒興趣。

自己向來說話直腸直肚,詐巧虛偽、欺上瞞下這一套根本做不到,有道是:有其父必有其子,陶正的性格根本就是遺傳自他父親。

話說回來,陶正父親之所以仕途失意,被迫提早告老歸田,就是被他自己那種耿直性格所害。

不過為人父母者,或多或少會在子女身上投射自己的期望。因為自己是個失敗者,所以希望陶正成功考取功名,在官場上幹出點成績來,那自己就能感到安慰。

考取功名並非陶正本身所願,為的只是遵守與年老父親的一個承諾。

當然,這件事沒必要向外人詳細交待,而陶正也自覺跟荼大叔在價值觀上有所分歧,所以他只是唯唯諾諾,說了句「有下次的話再算吧」。

「你父親可是對你寄予厚望呢!唉,可惜,小正你今次沒有高中,你父親應該會帶著遺憾走吧。」

聽了荼大叔這樣說,陶正有點疑惑:「帶著遺憾走…什麼意思?」

「咦,小正,你父親兩個月前去世了,你娘沒有通知你嗎?」

雖然消息來得很突然,但陶正尚且能保持冷靜,他把頭搖了又搖。

荼大叔說:「快回家去看看你娘吧,你不在期間,你娘只有一個人替你父親處理身後事了。」

 

陶正以最快速度飛奔回去位於半山上的家。

從外面看來,自己的家跟半年前沒什麼大分別,就是周邊的花草樹木都高壯了點。進了庭院,幾塊田地都沒有荒廢跡象,明顯是有人一直在打理。

看來自己的娘並沒有在生活上遭遇太大的困難。陶正心想。

他走進房子,見到自己的娘安然無恙站在神壇前,正在給他爹的神主牌上香。

陶正叫了一聲:「娘!」

陶正的娘回頭看見自己的兒子,面露笑容:「正,回來了?」

陶正上前,雙手捉住他娘,把她看個真切。他娘雖然蒼老,但氣息不錯,看來,他娘並沒有沉浸在悲傷之中,有好好在生活。

到了現在,陶正總算放下心頭大石。「爹他…走了?真的嗎?」他問。

「是,兩個月前走的,吃東西的時候噎死。都怪我,如果當天我有在他身邊好好侍候他食飯,也許你父親不會就這樣離開了。」陶正的娘道。雖然她說了「都怪我」,但語氣卻是輕描淡寫。

陶正關切的看著他娘:「娘,你沒事吧?」

陶正的娘道:「我沒事,人死不能復生,可以做的我都做了,難道每天以淚洗面嗎?」

「倒也是。」陶正覺得他娘說的有道理。他站到神壇前,向他爹報告這次科舉不中的事實:「爹,孩兒不孝,未能高中,但是我已履行我的承諾,嘗試去考,不中也是天意,從今以後,我會去做我想做的事。」

陶正他娘問:「正,你真的打算就此放棄?」

陶正點點頭:「對啊,我答應過父親的事已經做了,父親也答應我只要考過一次便可以自由活動。」

陶正他娘又問:「那之後你打算做什麼呢?」

陶正道:「我會去旅行,增廣見聞。」

陶正他娘聽了,驚道:「你又要離開?何時?」

陶正道:「我打算一個月之後便會離開。」

陶正他娘並未有說什麼,卻愁眉深鎖。陶正知道,娘肯定是捨不得自己,不希望自己又要離開。但是,自己並不打算改變主意。

其實陶正大可以明天便離開,原本他的確打算這樣;但當知道父親走了後,他覺得自己應該在這個家多逗留一陣。

陶正抱住自己的娘:「娘,你一個人處理父親的身後事,真辛苦了。為什麼當時不通知我回來幫忙呢?」

陶正他娘道:「我希望你專心唸書嘛!況且我一個人並不是處理不了,你知你娘我向來都堅強硬朗。之後你去旅行,不用掛心娘。你娘還有多的事要做,光是照顧庭院裡的作物,就有的我忙了!」

陶正放開自己的娘:「謝謝娘成全我。」他深感慶幸,自己的娘是一個如此善解人意、深明大義的人,同時他也覺得,自己的父親能得此妻,是一個幸福的男人。

 

第二天,陶正在城東茶樓見了李堯。

二人坐下,點了幾個小點和一壺茶,並聊起李堯之後的打算。

李堯說,他打算做點生意,畢竟他擅長的就只有吃。他買下了朋友在山邊經營的雲吞麵檔,連傢伙跟桌椅。總算是自己的生意,而且煮麵給人吃,也是自己喜歡做的事。

陶正聽說李堯的麵檔就在自己住的山腳下。那麼可好了,他可以常常去光顧,順便跟好朋友說說話─雖然一個月後,他就會離開得月樓。這件事他還沒有告知李堯。

今天喝茶,陶正明明有叫上杜寧,但不知為何那傢伙遲遲不出現。

他和李堯已經等了一個時辰,開始擔心杜寧是否出了事故,最後,他們決定前往杜寧家探視。

二人來到杜寧的住處,發現房子所有窗都關上了,門卻沒鎖,所以他們直接進去。

只見杜寧呆坐在床邊,動也不動。這人家境清貧,所住的小小草房裡除了一張床、一個木櫃還有一張書桌外,別無長物。

陶正想到小羽的父母,一直以來他們反對小羽和杜寧結合,仔細思考,也不是太難以理解的事。

陶正來到杜寧身邊,用手碰了碰他的肩,叫了他幾聲。

杜寧察覺到陶正在,轉頭看了看他。

毫無徵兆地,杜寧情緒崩潰,大聲哭叫起來:

 

小羽、小羽死了!!!!

 

第四回 待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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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人間悲歡並不相通

 

  小羽死了,差不多是半年前的事。

  這天,陶正、李堯陪杜寧上山掃墓。

  眼前的墓碑,直刻著七個字:愛女陸小羽之墓。

  一路上山,杜寧看起來很平靜,沉默不語;然而一來到小羽墓前,杜寧瞬即崩潰,當場痛哭了起來。

  陶正、李堯在一旁陪伴,他們也覺得很難過,但卻也無能為力。

  有道是:人間悲歡並不相通。李堯搖搖頭,嘆息。即使重要的人已離開自己,但往後的日子還是要過。李堯和陶正希望杜寧盡快振作起來,不過,他們知道目前跟杜寧這樣說,杜寧都不會聽的進去。所以,陶正最終什麼都沒說,只拍了拍杜寧的肩膀,表示身為朋友的支持。

  晚上,陶正、李堯留在杜寧的家。

  三人都喝了點酒。酒後的杜寧有點一反常態,喋喋不休地說起關於小羽的事情,從二人的相識、相愛,到後來自己為了考取功名而離開對方,一邊喝酒一邊說話的杜寧表情不斷變化著:一會兒笑,一會哭;說到最後,以極度的自責作為結尾:「都是我不好!如果我沒有離鄉考試,留在小羽身邊,小羽未必會死。早知如此,我就帶著小羽遠走高飛,去一個沒有人阻止我們的地方雙宿雙棲!」

  陶正聽罷,感覺杜寧開始鑽牛角尖,便道:「別這樣,你也只是想考取功名,出人頭地,讓小羽有好日子過。」

  杜寧繼續自說自話:「小羽…我一走,她父母馬上迫她嫁個有錢老爺,她不肯,為了我,寧願去死…可是我這次考試還是名落孫山!嗚,我對妳不住,小羽!嗚嗚…!」

  杜寧說完便繼續飲酒。陶正心想:寧還是覺得小羽的死是自己的責任。只要他一直堅持這個偏執的想法,自己的勸告就不可能傳進他耳裡。唉…

  反正要讓杜寧恢復過來也急不得。算了。在寧沮喪頹廢的這段時間,自己盡可能照顧他一下,雖然自己一個月之後也要離開得月樓了…陶正邊想著些有的沒的,邊喝了口酒。

  大量黃湯下肚後的杜寧醉到不省人事。陶正將他安置到床上,蓋好被,然後跟李堯離開回自己的家。

  回到家,陶正見自己的娘還沒就寢。娘問他吃了飯沒,陶正說自己已跟李堯、杜寧吃了,又提了下小羽死了的事。陶正的娘聽罷,初略顯驚訝,陶正將小羽被父母強迫下嫁有錢老爺,小羽為了等杜寧堅決不從,奈何父母再三相逼,結果只好自行了斷的事,原原本本告訴了自己的娘。

  姑且勿論小羽的做法是否理性妥當;無可否認,小羽是個長情專一的女子,忠於自己的感情,願意為杜寧做到這種地步。在此,陶正對小羽,確實存有幾分佩服。

  對於杜寧的事情,因為對方是自己兒子的朋友,所以陶正的娘對他也保持著一定程度上的關注;她知道杜寧為了什麼而離開小羽、離開得月樓。事至於此,杜寧既在仕途上失意,感情路上也遭受到巨大的挫折。杜寧內心到底有多痛苦,雖然並非當事人是無法感同身受,但卻也不是不可以想像。

  「寧這傢伙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。」就算無法做到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,陶正對於朋友的事還是相當上心。他希望想到辦法讓杜寧重新振作,現在,他心生了一個主意:「我想,如果讓杜寧跟我一同去旅行,散散心,對他也許有好處。」

  陶正的娘道:「兒子,你自己決定吧。話說回來,你旅行歸旅行,娘不阻止你,不過,娘有一個心願,就是看見你成家立室。」

  自己的娘說話時一臉慈祥笑容,但不知為何讓陶正感到壓力山大,教他冷汗直冒。只聽得自己的娘續道:「媳婦茶,你娘我希望在有 生 之 年能喝上一杯。你娘我非常開通,只要是兒子你喜歡的,娘都會喜歡,不是本地人都沒關係,最重要是她待我兒子好,明白嗎?」

  「明白…」陶正表面上唯唯諾諾,心裡大惑不解:明明剛才在說的是杜寧和小羽的事,不知為何他娘就是有辦法將話題導向自己成家立室的事上?

 

  一個月轉眼過去,陶正翌天便要離開得月樓。

  這天晚上,李堯到陶正家吃晚飯,為好朋友送行。

  餐桌上,雞魚菜肉樣樣全,每碟菜都讓人垂涎三尺。

  陶正家裡平常沒什麼客人,就是李堯跟陶正如此好朋友也算是稀客了。陶正的娘熱情的讓李堯多吃一點,陶正見了一桌子佳餚,開玩笑的說了句:「娘,我去旅行,不是去見閻王,妳不用擔心我吃不飽當個餓鬼。」

  陶正的娘聽罷,微慍:「不要亂說話!」

  這時,李堯惦起了杜寧,道:「我有到杜寧家喊他一同來,可是…」

  陶正道:「我懂的,由得他吧。」

  李堯問:「對了,正兄你這次去旅行,打算去哪些地方?」

  陶正聽罷,邊思考邊道:「天下之大,很多地方我都還沒去過,比方說神話中的世外仙鄉─西方昆侖山,還有北方武當山。武當山是傳說中真武玄天上帝羽化飛升之地,古名太和山,山勢奇特,雄渾壯闊,據聞山上常年紫氣氤氳,風雲變化莫測,四季景致各異。我想,我或者會在武當山逗留一段較長的時間。……」

 

  吃完晚飯後,李堯因為明天要早起開檔,很早便離開了陶正家。

  結果,第二天中午,陶正卻出現在李堯的雲吞麵檔。

  李堯一臉驚奇的問陶正:「你不是去了旅行?」

  陶正無奈的攤開兩手,道:「我娘今天早上不小心摔倒,躺在床上無法走動,我需要留下來照顧她起居飲食。」

  說完,陶正向李堯點了碗雲吞麵,李堯應了後,不消一刻把做好的麵奉上。

  這時,一名姑娘來到麵檔買麵。李堯爽快應了,回頭一看,臉露訝異之色:「咦?小、小柔姑娘?」

  正在吃麵的陶正聽見李堯的聲音,抬起頭來,眼前的小柔姑娘長髮束成兩個低梳的左右環髻,身穿白色上衣配深藍黃白花長裙。「哎呀~是你們啊?」小柔姑娘也認得李堯和陶正,對二人笑了笑。

 

第五回 待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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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玄天上帝廟、鍾馗的水墨畫

 

吃完雲吞麵之後,陶正和小柔告辭了李堯,走進了市集。

陶正問:「沒想到竟然會在得月樓見到妳,妳現在住在哪裡?」

小柔的目光被一檔路邊攤售賣的頭飾吸引住,回答時沒有看向陶正:「還是在做老本行,跟叔父在山上賣茶。」

陶正點點頭:「是啊…」

小柔放下手中的頭飾,問:「那你呢,考試結束後回到家鄉,現在在做什麼?」

陶正道:「我娘摔傷了,所以目前會留在得月樓照顧她一段時間,之後大概會開始旅行吧。」

陶正手上提著盛了雲吞麵的食盒,打算前往杜寧家探視。小柔聽說了杜寧和他未婚妻的事,深表同情。

 

二人離開市集進入村莊,路過一間玄天上帝廟。這玄天上帝廟已有過百年歷史,門口上方牌匾直寫著三個字:玉虛宮。玄天上帝廟對面是一座涼亭,涼亭旁邊有一株枝葉茂盛,看起來鬱鬱蔥蔥的古榕樹,樹幹粗壯得要十數人才能合抱,氣根圍繞著樹幹生長,縱橫交錯,形成一個小室,可容納數人。

最令人注目的,是榕樹的樹冠掛滿了許願寶牒。

陶正跟小柔聊起這株榕樹,它就是傳說中已有五百年歷史,在得月樓赫赫有名的許願樹。「那你有向榕樹許過願嗎?」小柔問。「沒有。」陶正答道。

二人在許願樹附近逗留了一陣,現場有幾個善男信女在拋寶牒。成功把寶牒拋到樹上的人歡天喜地的離開,至於失敗的人則繼續努力嘗試。

陶正想到之前杜寧跟他說,小羽來這裡許願的事。他抬頭一看,樹冠最高位置的枝頭上,曾經掛著小羽的寶牒,現在已經沒有了。他不知道小羽許了什麼願,也不知道她的願望,到底有沒有實現。

最後想到,小羽人都已經不在了。突如其來的虛無感,讓陶正嘆了口氣。

這時,小柔喚了陶正一聲,說她想進去玉虛宮拜拜。

陶正應了句「好啊」,跟著小柔進了廟。

今兒進廟的香客不太多,只有小貓三、兩隻。

廟堂中央祭壇上,擺放著一尊披髮黑衣,金甲玉帶,仗劍怒目,足踏龜蛇,形象威猛的神像─真武玄天上帝。

真武玄天上帝是玄北國信仰的主要神明。相傳國家建立之時,玄天上帝在戰爭中多次向當時的領袖朱氏出手相助,後來,領袖即位為王,隨即將真武神奉為國家守護神,置其於官方祭祀之首,並在全國各地建宮立廟。

 

小柔向廟裡的人討來幾柱香點燃,然後跪下,誠心地向神像拜了拜:「這次真的很抱歉,什麼都沒有準備。下一次我會親手炒盤松茸素菜來考敬您老人家的~」

陶正站在小柔身邊無所事事,聽了對方這番自語,道:「妳還真虔誠。」

小柔應道:「對啊,因為我…我家可算是一直受到玄天上帝關照呢~」

陶正點點頭,隨口附和:「是啊。」雖然,陶正也不是不相信神靈存在,但他對其他人把發生的好事歸功於神靈庇佑這種事,其實不是太能感同身受。也許應該說,他覺得凡事發生都是合理的,是單純的因緣聚合。身為一個如假包換的儒生,他還是將先師的「敬鬼神而遠之」指引奉如圭臬,盡好自己該盡的責任,做好自己能做的事。

 

離開玉虛宮,陶正和小柔來到杜寧的家。

杜寧雖然還沒能夠振作,但他還是招待了陶正和小柔進屋。

杜寧認得小柔,問她什麼時候來到得月樓。小柔對杜寧和陶正說,她和叔父來到得月樓已經半個月,其實早在當時招待他們三人喝茶時,她和叔父已經有意搬遷。杜寧跟陶正他們說了一會兒話,之後便藉詞不舒服,婉轉的下達了逐客令。陶正知情識趣,留下食盒,叮囑杜寧要他記得吃飯後,便跟小柔離開了。

黃昏,陶正又到雲吞麵檔找李堯。

李堯一邊準備夜市,一邊跟陶正搭話:「欸,你又來了?」

陶正向李堯舉起兩根手指:「兩個雲吞麵外帶。」「兩個?」「給我娘。家裡只有我和娘,她行動不便進不了廚房,我只好買東西回去吃。」「哦。」

李堯開始煮麵。陶正坐在桌子旁等候,這時,他注意到麵檔的食材櫃上貼了幅山水畫。畫裡描畫了氣勢磅礡的高山流水,陶正自己對於繪畫算是行外人,不過他也很喜歡這種水墨畫,所以目不轉睛地欣賞著。

這時,李堯把麵煮好了,正裝進食盒裡,見陶正在看畫,便說:「如何?這畫好看吧?」

陶正問:「我認識你那麼久,都不知你會畫這種畫。既然會畫畫,為什麼不去賣畫或者教人畫畫,而選擇在山邊賣麵?」

圖畫上沒有署名或蓋印,所以陶正就以為是李堯自己畫的。

李堯搖搖頭,道:「這畫不是我畫的。正兄,你記得鍾馗嗎?」

「鍾馗?……原來是他。」陶正想了想,對這名字有點印象。鍾馗是陶正他們在京城應考時認識的朋友,當時他們在同一家客棧投宿,間中會見面、一同進膳。多日相處下來,陶正對鍾馗的印象是生性耿直、剛正不阿,並且文采出眾。如果說有一個人,他成為狀元能讓所有人都心悅誠服,那就肯定是鍾馗了。

「這幅畫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鍾馗兄時,他送給我的。」李堯說:「這次考試他金榜高中,從此平步青雲了,真好,我祝福他。」

「鍾馗這人,從一開始我就看好他,像他這樣的人出任官職,為百姓服務,這個天下才有希望。」陶正附和道,這是他的真心話。

「嗯。正兄,你的麵好了。」李堯將盛有雲吞麵的食盒交給陶正。

「謝了,我先走了,明天再來。」陶正接過食盒。

「明天再來?天天吃雲吞麵你不厭嗎?」

「怎麼?不想賺我的錢?多幾個像我這樣的熟客,你的生意才長做長有啊。」

「是,是,正兄,你說的是。」

 

第六回 待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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