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－ 第七節

第二章　－　第七節

正在閱讀的神父抬頭，道：「請講。」翡冷翠問：「天使可以治癒一切傷痛、疾病，那，為什麼還是有祂們治不好的人，生病、病死呢？」神父聽了，放下讀物，答道：「天使可以治癒所有人，不過，真是所有人都被希望治好嗎？」翡冷翠道：「我不明白。」神父道：「這世界充滿了苦難：疾病、貧窮、戰爭等。至能的天使可以治癒所有人；『全能』的天主可以拯救所有人，為什麼世上仍存在苦難？我覺得這應該要問人類自己。人類總是說渴望世界和平，可是國與國之間戰爭卻從未消停。人們缺愛、渴望愛，他們並不明白什麼是愛。真愛來自神性，人們因愛而接近神；真愛無私，有愛者善待所有人如同自己人，不存在偏愛，不存在差別待遇；天堂距離人世，明明很近，可是人們偏偏執著於分別心，區分你我，不知道在天主眼中，每個人都一樣，都是祂慈愛、寬恕的對象。人類會對不喜、憎惡、仇恨的對象殘忍，他們報復、詛咒他們的仇家，希望他們不得好死，百病纏身。疾病彷彿是種懲罰，施加在他們看不順眼的人身上。我一開始問的問題：真是所有人都被希望治好嗎？答案並不是。人們討厭苦難，但願意他們的仇人遭遇苦難，人類喜歡苦難，人類需要苦難。」說到這裡停下。

翡冷翠想了想，道：「國家是否要打仗，國王說了算，平民只能服從。再者，人會生病是因為本身體弱，或者生活習慣不良，而不是因為誰的詛咒。」神父道：「如果所有事情都是國王說了算，國王的權力真如此無堅不摧，那歷史上就不會出現改朝換代。然後，沒錯，人會生病，的確是因為妳所說的那兩種原因。有些人天生體弱或殘障，而大部分人被病魔折磨，是因為他們不恪守『適度』原則生活，他們暴飲暴食，好逸惡勞，或者相反地透支自己，通宵達旦。人要順其自然地生活，不要過份愛憎，就能遠離病魔，遠離苦難。」翡冷翠道：「可是人會死…」神父不等她說完，便道：「死不是苦難，死也不是懲罰；死只是生命的結果。誰說死一定不好？世上有人求生，同時有人求死；有人認為生病時受到照顧，能感受到『被愛』是種幸福。回到開初的問題：天使可以治癒所有人；天主可以拯救所有人，為什麼世上仍存在苦難？因為苦難是人自己的選擇。疾病、死亡是自然律，它們是生命的過程和結果，無論人願意與否，都必須經歷。人若不學會自愛和愛人，人就必然受苦。人一方面希望救贖，抱持理想；一方面卻自我毀滅，製造矛盾。分裂和迷失，才是人苦難的根源。人類是世界的主人，天主和天使都是外力，祂們可以改變物質，但無法改變人心，正如，雖然把孩子生下的是父母，但孩子才是真正要為他們自己人生負責的人。我們所能做的事，其實真的非常少…」

翡冷翠認真聽了神父的話，覺得他帶來了新穎的觀點：人類受苦，是因為他們自己的選擇；而且，天主也有做不到的事。本來，翡冷翠心中的天主，遠離人類所在的塵世，不會隨意在人面前顯現；比起會聆聽信徒祈禱，替信徒解決問題的慈愛之神，她心中的神是不偏不倚、不可理解的冷酷存在。翡冷翠向神父道：「很謝謝你認真跟我討論這話題。」她在禮拜堂待久了，該回去宿舍。

第二天，翡冷翠跟室友前往餐廳吃早餐。途中，翡冷翠覺得身上怪怪的，好像少了些什麼；她伸手摸摸脖子，果然，平常戴著的紅石遺在房間裡了。這紅石是父親臨離開前交付她保管，據說父親被追殺，也是因為它；目前除了校長，沒有任何人知道紅石的事。雖然翡冷翠也想過，父親將那麼危險的東西交予她是否有心靠害；可是，她還是依照吩咐，隨身攜帶著紅石。翡冷翠馬上跑回寢室，取回紅石，然後到餐廳找艾戀兒和米麗絲。

艾戀兒道：「明天就是冬臨祭了。」冬臨祭，又叫夏末節，是中土大陸傳統重要節日之一。古代人們相信十月的最後一天是夏天的終結，冬天的開始，是一年的重要標誌。對於農民而言，這是個慶祝豐收的節日；另一方面，相傳這一天各種惡鬼出沒，死去人們的靈魂也會離開陰間，在世間遊走，拜訪親友。聖教教會對這一天非常重視，當天，教會會紀念殉教的聖人，教徒會前往掃墓。聖教教會也稱這一天之為「追思已亡日」，以聖祭及各種祈禱來幫助尚未到達天堂的祖先、親友。米麗絲喝了口茶，道：「冬臨祭又怎樣，又不是不用上課。」艾戀兒道：「倒也是。」在米德嘉爾德，雖說所有人都意識到冬臨祭的來臨，但據艾戀兒她們所知，除了小禮拜堂會在當天舉辦追思活動外，魔法學院內並無特別安排，可以說是一點節日氣氛都沒有。翡冷翠想起以前在家鄉，自媽媽去世後，她每年都會在這天與父親、卡洛斯前往掃墓；晚上，他們會在家裡享用比平時豐富的晚餐。他們會跟鄰居交換食物，有一年，他們拿茄汁蛤蠣牛肉麵，換來了葛兒家的南瓜芝士蛋糕。廚藝高超的葛兒姐姐，一年前與卡洛斯哥哥結婚了，所以他每天都吃到老婆做的好料。不知今年，葛兒姐姐會做什麼料理慶祝冬臨祭？翡冷翠心想：如果今年她也能留在他們身邊，一同過節就好了。

吃完早餐，翡冷翠、艾戀兒和米麗絲正要去上課，經過花園，碰到打算外出的傑生.艾卡昂。艾戀兒問：「你要去哪裡？」傑生道：「冬臨祭前夕的家宴，我今天放假。」艾戀兒又問：「那我姊姊也會去嗎？」傑生道：「會，據我所知，她今天也不用上課，這時大概跟我哥在一起。」艾戀兒聽了，露出不屑的表情：「天天黏在一起，都還沒結婚呢！真受不了！」翡冷翠記得艾戀兒曾說過，她姊姊翠儀將在畢業後結婚，原來她未婚夫正是傑生的大哥。艾戀兒又跟傑生說，她知道傑生家廚役好烹調，要他打包幾樣好吃的回來給她。傑生笑著答應，隨後乘馬車前往艾卡昂家位於雪花莊的別墅。

雪花莊位於聖特拉爾郊區，米德嘉爾德學院的附近，是個由小屋和店鋪組成，風景如畫的小村莊。馬車穿過民居，駛至位於高地的別墅，守衛為傑生打開鐵閘，進入別墅建築，傑生發現其他家人早已到齊：父母親、大哥米凱爾、未來大嫂翠儀、大姐露茜、小妹康索拉塔。傑生的父母與姊妹，原本在本家封地托斯卡尼生活；不久前來到聖特拉爾皇城，參加翠儀公主殿下的生日舞會，隨後便一直留下來。這天晚上，別墅裡舉行了家宴，席間，傑生的父母與大姐，輪流對傑生說了許多希望傑生長進的話；幾個孩子當中，傑生被認為總是讓人失望的。傑生只是唯唯諾諾；用過晚膳，他很快拜別家人，起程回米德嘉爾德。

回到米德嘉爾德，晚餐時間剛結束不久。傑生從別墅帶回來幾個杯子蛋糕，本想找艾戀兒，卻找不到，只找到米麗絲，米麗絲告訴他：翡冷翠、艾戀兒兩個今天闖禍了，現在被罰勞動服務。傑生問：「到底是怎麼回事？」米麗絲道：「今天下午，艾戀兒約小翡在花園練習魔法，艾戀兒發射火球，不小心燒到古怡麗欣．古魯達的頭髮；古怡麗欣很生氣，跟艾戀兒吵起來。艾戀兒本來就討厭古怡麗欣跟她妹妹，瞧不起她們犯花痴，老是圍著吉爾.德.萊斯團團轉（吉爾躺槍）；吵著吵著，古怡麗欣把妹妹古樂蘭芝也叫來，不知是誰先動手，艾戀兒跟那兩姊妹互相攻擊；原本使用花園的其他人害怕遭殃都跑了，只有小翡沒跑。那三人的魔法差點毀了草藥園；第一個前來處理事件的，是菲路爾絲爾娜老師，可憐她也吃了艾戀兒一記攻擊；最後，四人都各自領了罰。」傑生問：「聽妳形容，小翡並沒跟著她們鬧，為什麼她也要受罰？」米麗絲道：「是菲路爾絲爾娜老師罰的她，因為小翡雖然並未跟著一起鬧，可是她同時亦未出手阻止同學闖禍，所以要一同受罰。就算她是校長的親戚，都沒得說情。」傑生問：「妳說她們各自領罰，那她們現在到底做什麼去了？」米麗絲道：「小翡要將晚餐時間的所有碗盤洗完，不准用魔法；而艾戀兒則是到城堡的瞭望塔值班到天明。」傑生又問：「那麼說，小翡現在仍在廚房洗碗盤？」米麗絲道：「是啊。」將晚餐時間的所有碗盤洗完，而在餐廳用膳的師生，全部加起來有一二百人…天啊，這懲罰太殘忍了吧，還不准用魔法，不准用魔法…。

米麗絲向傑生交待完事件後，便回去宿舍。傑生前往廚房，果然看到小翡努力在苦幹，而她身後，仍有堆積如山的碗盤。小翡看見傑生，朝他點點頭。傑生坐下來，看見小翡手指被水泡得發白起皺，忍不住道：「我幫妳洗一點吧。」小翡忙道：「不用了！」傑生沒理她，逕自動手搬動碗盤，小翡也不阻止，二人面對面，沉默地幹活。一會後，傑生開口：「米麗絲告訴了我妳為什麼受罰。我替妳不值。」小翡道：「沒什麼，洗碗盤而已。」傑生道：「老師不准妳用魔法…」小翡道：「在我知道自己的天賦系統前，我都沒用過魔法。」傑生點點頭：「哦。」又道：「艾戀兒那傢伙，我熟悉她。老是沉不住氣，闖禍，該罰。可是，妳明明沒有跟著一起鬧，不是嗎？」小翡沒有答言。傑生繼續說：「說句對她不住的話：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；艾戀兒是個可以交的朋友，不過也必須小心她會扯妳後腿。」小翡停下手裡工作，道：「到底是誰扯誰後腿，這說不定。」傑生不解：「什麼意思？」小翡若有所思，重新開始洗擦碗盤，道：「菲路爾絲爾娜老師在罰我之前，對我這樣說：『我罰妳的目的，就是讓她們三個明白，她們和妳是共同體。妳們都是米德嘉爾德的學生；進一步而言，妳們都效忠於伍爾斯王國，妳們是貴族，是魔法師，是戰士。一個共同體，不論是家族，還是國家，想要繁盛，都需要裡面的成員齊心才行。今天一起受罰，這事就算過去了，可如果厚此薄彼，同學之間就會心生嫌隙。今天單饒了妳，就會助長其他同學置身事外的風氣。以後，要是家人、國家有難，她們都只會隔岸觀火了。』(1)的確，我應該阻止她們的，可是我沒有；雖然部分原因，是我不想讓艾戀兒覺得我不站在她那邊；但更真實的原因，可能是我根本不把自己視為你們的一分子。」

傑生仔細思考小翡剛剛的一番話，良久未發一言，最後只道：「那老師說的…也有道理。」二人堅持不懈，終於把碗盤都洗完。離開廚房時已是夜深，傑生分給小翡一個杯子蛋糕，小翡很開心能夠吃到這個當夜宵。二人分道揚鑣，傑生到瞭望塔給艾戀兒送蛋糕，說了幾句話便離開回去睡覺。翡冷翠返回寢室，今晚只有她一人睡在這裡。筋疲力竭的她正想躺屍，門外卻來了訪客，沒想到，竟然是薩伊妮．羅婭。薩伊妮跟翡冷翠一樣在唸草藥課。翡冷翠正疑惑對方為何來訪，薩伊妮將一個小陶盒交予她，說知道她今天被罰在廚房洗碗盤，雙手一定會很不舒服，這藥膏是羅婭家的產品，對長時間洗水的皮膚很有效的。翡冷翠對薩伊妮的示好相當意外，她道謝收下藥膏，又問對方要不要進來喝杯茶（雖然她實在睏得要命）；薩伊妮搖搖頭，表示自己要睡覺便離開了。

希利睜眼，從床上起來，瞄一眼正熟睡的自己，剛要瞬移到聖特拉爾城執行任務，卻見窗外月下有個熟悉的身影。希利直接穿過玻璃，來到對方身後，喚道：「狄絲大人，妳怎麼來了？」狄絲大人回頭，笑道：「曠野的走獸、要和豺狼相遇。野山羊與伴偶對叫。夜間的怪物，必在那裡棲身，自找安歇之處。(2)我有位舊相識來了這裡。」希利心想：魔法學院裡竟會有狄絲大人的舊相識？狄絲大人又道：「這所學院裡有人渴求著力量，所以召喚了我那舊相識出來。依我那舊相識的性格，她一定會把這裡搞得翻天覆地；可是，其實我都有一二千年沒見過她了，所以說不定她會變。我倒是希望她真變了。」見希利聽得一頭霧水，狄絲大人只笑笑，又問：「莉莉那孩子呢？」希利道：「今夜在女生宿舍塔當值。因為要聽候小姐們隨時吩咐，所以沒得睡覺了。」狄絲大人點頭：「這樣啊。」又道：「小夏那傢伙，沒想到她竟如此倔強。我想我該親自出馬了。」希利忙單膝跪下，道：「小夏是個可憐人，請大人妳大人有大量，不要跟她斤斤計較。」狄絲大人嘆氣，道：「世上也不獨她一個可憐人，要是誰都拿此理由推卸工作，那工作找誰做去？」卻寬慰一句：「你放心，我並不是要懲罰她。」希利聽了這話，感到放心，站起來問：「那請問大人妳打算怎麼辦呢？」狄絲大人豎起一根指頭，示意他跟她走：「我們現在就去找她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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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：菲路爾絲爾娜老師的一番話，出自電視劇《知否》，孔嬤嬤教育盛家三位小姐吵架的故事。原對白：「打老三的目的，就是讓兩個姐姐明白什麼叫一家人。一個家族想要繁盛，需要兄弟姐妹齊心才行，今天一起挨打，這事就算過去了，可如果厚此薄彼，姐妹之間就會心生嫌隙。今天單饒了她，就會助長兄姐妹置身事外的風氣。以後，要是姐妹有事，他們都只會隔岸觀火了。」

(2)：以賽亞書中，夜之魔女：『曠野的走獸、要和豺狼相遇。野山羊與伴偶對叫。夜間的怪物，必在那裡棲身，自找安歇之處。』(以賽亞書34:14)

Dedert creatures will meet with hyenas,and wild goats will bleat to each other;there the night creatures will also repose and find for themselves places of rest.(Isa34:14)

在這裡，『夜間的怪物』就是指擁有夢魔持性的Lilith。

待　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