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－ 終

第二章　－　終

翡冷翠張開眼睛，發現自己身穿睡衣，躺在校醫院。阿撒利亞坐在床邊，見她醒來，笑道：「早安。」翡冷翠坐起來，揉揉眼。她記得自己倒下前，看見阿撒利亞、校長、熒天。事情完結了，她得救了。翡冷翠問：「吉爾呢？」阿撒利亞托頭作思考狀：「唔，我只想到用『奇蹟』二字，來形容發生在吉爾身上的變化。他不再是怪物，他變回人類了。」翡冷翠聽說，驚道：「真的嗎？」阿撒利亞起身，拉開窗簾，讓陽光透進病房。他往外一看，回頭道：「妳來看看。」

翡冷翠下床，望向窗外。陽光下，吉爾一如既往被眾多好友、追隨者包圍，這些人當中包括了鐵桿粉絲─雙胞胎姊妹古怡麗欣與古樂蘭芝。阿撒利亞道：「妳昏倒後，吉爾帶我們到地牢，找到失蹤的學生跟村民。那地方本來就是吉爾家的別墅。我、萊特、校長、熒天商議過，決定讓這些人飲用除憶劑，他們不會再記得關於吸血鬼的記憶。然而，只有吉爾拒絕了。」翡冷翠問：「為什麼？」阿撒利亞道：「這我不知道。校長和熒天有事宣佈，先一步到了餐廳。校長讓我保管一樣東西，待妳醒來交給妳。」

說完，他掏出翡冷翠隨身攜帶的紅石。翡冷翠接過紅石，卻發現它變了樣子：不但變輕了，而且失去光澤。翡冷翠不禁問：「這真的是我的石頭？」阿撒利亞道：「這是從妳脖子除下來的，因為莉莉要替妳換衣服。」翡冷翠聽說，沉默不語。沒多久，校長、萊特來了。校長看見翡冷翠，面有喜色：「小翡妳醒了。阿撒利亞，辛苦你了。」阿撒利亞笑道：「校長。不好意思，我想先去吃飯，我餓了。」阿撒利亞、萊特出去後，校長坐到床邊，翡冷翠馬上讓他看她的紅石，並說了石頭的變化。

校長道：「說起這個，原本我對妳的石沒有一點頭緒，可是早幾天，我翻查舊物，發現妳父親以前留下來的筆記。妳的石，可能是傳說中的『賢者之石』。」翡冷翠疑惑：「那是什麼？」校長說：「妳父親以前在國家研究所，主要就是研究它。」賢者之石，一種存在於傳說或神話中的物質，它被認為能將卑金屬變成黃金，或製造能讓人長生不老的萬能藥，又或者醫治百病。其他的稱號還有哲人石、天上的石頭、紅藥液、第五元素等等。由於鍊金術師們對這種物質的不懈追求，它也被賦予了大奇蹟、偉大的創造等稱號。世上最早提出賢者之石概念者，是尼古拉·弗拉梅爾（Nicolas Flamel）。然而，讓弗拉梅爾真正出名的，是他在中土各地廣設善堂，贈飯施藥之事跡。歷史上，弗拉梅爾生於亂世，面對不知何時到頭的戰爭跟飢荒。據說當年，接受弗拉梅爾幫助的人，比受助於聖教教會的人還要多。

校長給翡冷翠說了些弗拉梅爾的故事，然而翡冷翠心有顧慮，不太聽得入耳，她問：「校長，您覺得，父親是否成功製造出賢者之石了？」校長回想到，當時在別墅，翡冷翠的紅石光輝閃爍，接著阿撒利亞的天賦力量啟動，他的手發出聖光，將怪物迫得只能逃遁。怪物強行穿過鏡子，讓鏡子破碎。再接著，熒天原本想對付吉爾，卻發現吉爾不怕聖水、十字架，因為他已回復人身，「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。」另一邊廂，阿撒利亞正在餐廳狼吞虎嚥。坐旁邊的萊特目瞪口呆：怎麼阿撒利亞好像換了另一個人似的？不過又想到，有胃口，吃得下東西，是病情好轉，邁向康復的徵兆，所以萊特難得地露出了笑容。

飯罷，與萊特分道揚鑣，阿撒利亞回到校醫院，「校長，威蘭諾瓦小姐，你們還在說話嗎？」校長笑道：「我們有些事商談。」阿撒利亞點點頭：「那我先迴避一下？」校長起身道：「不，已經好了，我正打算回去。是說，小撒你今天如何？身體有不舒服嗎？吃藥了沒有？」阿撒利亞笑道：「您不提醒我，我都不記得自己有病要吃藥。」校長問：「咦，什麼意思？」阿撒利亞道：「這些年來，我從未試過餓得可以吃下三盤麵條，七份皮塔餅。怎麼說？打自別墅一役後，我感覺自己脫胎換骨了，好像連腦子都換成了新的，我覺得身上再無束縛，內心非常放鬆、寧靜。」校長聽說，笑道：「這不是很好嗎？」雖然阿撒利亞的變化來得突然，甚至有點奇怪…但如果翡冷翠帶著的真是賢者之石，事情就說得通了。無數的傳說，都在說同一件事：賢者之石，能夠引發奇蹟。

話說失蹤的學生跟村民已被救回，吉爾也回復人身，米德嘉爾德危機解除，神父熒天任務完成，是時候離開了。只是，有件事耿耿於懷。當時在別墅，阿撒利亞啟動天賦力量時，裹手的繃帶鬆開掉下，露出了奇怪的六翼紋身！熒天立即想到：啊，原來你跟我是同一類人。熒天背上都有個一模一樣的紋身，不，與其說是紋身，不如說是胎記。熒天的父母早就拋棄了他和他的妹妹,二人被教會的神父所養育,熒天的妹妹也是一名驅魔人，卻在一次任務中忽然消失。神父從熒天小時候便告訴他，他身上有異於常人的力量，若正確使用，可造福世人；若不加以控制，則會成為禍害。神父推測，熒天身上的六翼胎記，也許就是他力量的來源。熒天少年時，一度在米德嘉爾德學習過，是阿撒利亞的舊同學。在校數年，明明日則同行同坐，夜則同息同止，熒天卻一直不知阿撒利亞這個秘密！不過，雖然現在知道了，熒天也不打算向阿撒利亞提此事，畢竟毫無必要。就這樣，熒天向校長、舊友辭行，仍舊幹自己的營生去了。

說完熒天神父，還有另一位神父，名為阿撒瀉勒（Azazel）者；當時吸血鬼真祖莉莉絲派出吉爾，把翡冷翠騙到別墅，阿撒瀉勒也在那裡；校長、熒天、阿撒利亞趕到現場解救，卻沒有看見阿撒瀉勒。阿撒瀉勒一直暗中觀察翡冷翠，打自翡冷翠離鄉直到現在，阿撒瀉勒沒有一天不與翡冷翠同在。翡冷翠從未發現過阿撒瀉勒，直到一次，翡冷翠來到學院的禮拜堂，不知阿撒瀉勒是無心還是故意，他在翡冷翠面前現形。翡冷翠問他一道問題：「天使可以治癒一切傷痛、疾病，那，為什麼還是有祂們治不好的人，生病、病死呢？」這問題，翡冷翠的父親阿諾德也曾問過他。

後來，吉爾將莉莉絲召喚出來，阿撒瀉勒雖然有點吃驚，但還是前去跟故友見面。如今，莉莉絲再度逃遁，阿撒瀉勒沒有追上去，他認為他的故友身經百戰，不會輕易死去，於是仍舊留下來保護翡冷翠。翡冷翠在校醫院躺著時，阿撒瀉勒也在她身邊，只是一直隱形。打自別墅一役後，阿撒瀉勒開始注意阿撒利亞。原本以為阿撒利亞只是個普通，頂多是有點特殊天賦的人，但當時阿撒利亞顯露出他的紋身，讓阿撒瀉勒大為震驚。

竟然是你，拉斐爾（Raphael）。

又是一位故人啊，沒想到，竟能在這裡看見你。

一天傍晚，阿撒瀉勒出現在楓樹街，別問為什麼，問就是心（忙）血（裡）來（偷）潮（閒）。沒想到的是，阿撒瀉勒又双叒叕碰上故人了。對方是個高佻女人，留著瀑布般的長直髮，黃皮膚，不像是中土人氏，倒似是極東國度的古典美人。阿撒瀉勒睜大眼睛，道：「怎麼是妳，亞茲拉爾（AZRAEL）！」對方狐疑：「…你是誰？怎麼知道我真名？」亞茲拉爾這名字，只有瓦爾哈拉的人才知道；在這個中土，認識她的人都稱呼她為狄絲（DEATH）。阿撒瀉勒告訴對方名字，對方恍然大悟：「是你，上古時讓人類世界大亂的始作俑者。自大洪水退去後，再也不見你的蹤影，幾千年來，你到底往哪去了？現在又在做什麼？」阿撒瀉勒苦笑：「這個嘛，一言難盡。」狄絲問：「你有沒有回去瓦爾哈拉？」阿撒瀉勒道：「沒有。今天有緣碰上，不如進去吃頓飯？」他指向狄絲身後，正是「庫胡林之槍」。

二人進店，坐下，老闆塞瑞斯過來招待他們。阿撒瀉勒點了麵條。狄絲向塞瑞斯隨意打聽，今晚希利、莉莉、小夏都不在。塞瑞斯忙著工作，狄絲跟阿撒瀉勒說閑話，道：「最近很多熟悉臉孔出現在中土，除了你，我還看見莉莉絲，敢情她在米德嘉爾德惹麻煩了。」阿撒瀉勒道：「我知道，當時我跟她一起。」狄絲問：「現在呢？我感覺不了她的氣息。」阿撒瀉勒道：「她回火星去了。」狄絲疑惑：「什麼？」阿撒瀉勒忙改口說：「反正她才不會輕易死掉。好不容易在那學院看見自己的子孫，想讓她跟自己親近點，可是呢，用錯了方式，現在她子孫把她當敵人看。我可犯難啦，當初照顧她子孫，為的是她；可現在，也許她也覺得自己癡心錯付了。」狄絲聽說，搖搖頭：「極東某國俗語說：『兒孫自有兒孫福，莫為兒孫作馬牛。』說到底，是她太執著了。」阿撒瀉勒苦笑：「她啊，我是管不了；她子孫，畢竟我是答應過的，所以我怎麼也會繼續照顧的。」

二人正對話，麵條就送來了。阿撒瀉勒開動，狄絲望定他，問：「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瓦爾哈拉？」阿撒瀉勒道：「妳回去我便回去。」狄絲無奈：「為何你必定要把我跟你綑綁在一起？」阿撒瀉勒嘆道：「妳跟我是同類人，妳是最明白我的。上古時，我來這世界，為這世上的人建立文明，結果卻導致他們毀滅。如今，妳成為人類口中的收割者（Reaper）。我跟妳做的事看似不相干，本質其實一般同。」狄絲道：「願聞其詳。」阿撒瀉勒說：「我和妳都在完成自己的天命。仔細想想，我和妳做的，都是吃力不討好之事。」狄絲聽說，暫未答言，但覺得對方言之成理。所謂收割者，不是因為有他們所以人才死，而是人會死，所以才有收割者。收割者存在的意義，是回收、保護亡者的靈魂，撫平逝者的痛苦。即使是十惡不赦的人，收割者都會公平引渡，同時，收割者從不為善良人留地步。阿撒瀉勒又說：「我知道，知識是柄雙刃劍；即使時光倒流，讓我再揀一次，我仍舊會向人類授予知識，幫助他們過上幸福、便利的生活。我會的。」

狄絲喝口茶，道：「我再坐一會便離開。」阿撒瀉勒問：「今天也要工作？也是，畢竟每天都有人死。」狄絲道：「不，我正在陪一個人類旅行，不過分身回中土看看手下們。我接下來會向東行。」阿撒瀉勒聽了，很驚異：「陪人類旅行？那人有何特殊之處，值得妳為他花費時間？」狄絲道：「他是位醫生，因為被人追殺，在中土無法容身，不得不離開，離得越遠越好。」阿撒瀉勒道：「這樣啊，他好好的當醫生，為何會被人追殺？」狄絲道：「我沒問，他也沒說。不過，言談中，他提到自己的女兒，名字叫翡冷翠（Firenze）。這是個好名字，典出某中土古城之名，意思是『繁榮之城』。」阿撒瀉勒這下差點噴飯：「什麼？翡冷翠？那你口中的醫生，名字是否叫阿諾德？」狄絲有點詫異：「對啊，你怎麼知道？」阿撒瀉勒把他所知道的，關於這對父女的事全告訴狄絲，當然，也包括莉莉絲想把二人變成真正吸血鬼的事。阿撒瀉勒道：「我一直暗中保護翡冷翠，她坐船來聖特拉爾，途中遇上海盜，好在有我，否則她早便沒命了。」狄絲問：「你是因為莉莉絲才要保護翡冷翠？」阿撒瀉勒道：「妳可以說我是愛屋及烏。我承認，我喜歡莉莉絲，我不會否認。」狄絲道：「那，蘇非亞殿下呢？」阿撒瀉勒道：「過去了的事，不提也罷。」狄絲點點頭：「好吧。」

吉爾恢復人身後，生活回復正軌。然而有件事記在心中，不吐不快。這天，他來到校長室，獲得許可後，把門打開。校長問：「你有什麼事嗎？」吉爾扭捏地：「校長。有些事，我憋在心裡，若不說出來，恐怕這輩子心裡都會有根刺。」校長疑惑：「你說吧。」吉爾說：「這次的事是我錯，是我把吸血鬼召喚過來，求他們把我同化，讓我獲得力量和壽命。」他好像知道單憑一面之詞，無法讓校長相信。接著，他向校長遞上一份資料。校長細閱了開頭，「這些你從哪裡得來的？」吉爾道：「莉莉絲的信徒。為了躲避教會鎮壓，他們藏得很深，每年秘密進行祭祀儀式，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他們。」

這下，校長終於相信他的話，「你為何要這樣做？」吉爾低頭，「我太貪婪了。我想要力量，卻沒有自知之明，不知自己根本駕馭不了那種力量。最後，還差點遭到反噬！」校長嘆道：「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傑出好學生，前途無量。這次，你令我失望了。」吉爾忙跪下道：「對不起！」校長起身，把吉爾扶起，「知錯能改，善莫大焉。好在你這次做的事，還沒到不能挽回的地步。請你記住，人應該與人為伍。以後有什麼困惑、難處，不妨來找我傾談。」吉爾未有答言，半晌方道：「我的確有一些朦朧的想法。」校長頓時意會，於是按下牆上的信號裝置。校長室的門隨即打開，女僕莉莉進來詢問有何吩咐，校長讓她端兩杯茶過來。

吉爾喝著茶，邊思考邊開口：「有些事，由古至今，看似理所當然，但真的如此嗎？我們貴族，高高在上；身為平民的保護者，我們身上遺傳著天主賦予的魔法力量。若我生為貴族，我的子孫也是貴族；若我生為平民，我的子孫也是平民。也許，有朝一日，這規律會被打破，平民不再需要我們保護。貴族的名譽來自戰爭；古時，國與國之間的戰爭，源於資源匱乏不均；後來，貨幣與貿易出現，帶來了和平。貴族與平民之間，一個新階級應運而生：匠人（Craftsman）。這些匠人不斷改良生產工具與技術，終有一天會取代魔法師（Magician）。魔法，不再是希罕的力量；沒有魔法，人單靠雙手，也能成就許多事情。貴族與魔法，最後會變成多餘；既是多餘，就會被淘汰。」

校長問：「這些是你自己想出來？」吉爾點頭，又道：「國與國的戰爭將不會再有；取而代之的，是下而上的革命（Revolution）。目前在上位掌權者為維持權力，對下層剝削、欺騙，也將不復存在；革命成功達成後，貴族、平民，甚至匠人都會消失；人人平等，如同最初生活在樂園的人類一樣。我盼望能夠看見這一天，我更希望做些事情，去推動、促進這一天到來。所以我才要求力量，要求長壽；我知道，我要的結果，不能一蹴而就。」校長點點頭：「我明白你所說的事情。」吉爾笑道：「現在，我仍然相信會有這一天；也許不在我有生之年，但沒關係。我只需要繼續保持信心便可。這些話，我從沒跟別人說過。校長，謝謝您聽我說了這麼多。」吉爾恭敬施禮，向校長告辭。校長細品一番未涼的茶，嘆了一句：「我的好友，阿諾德啊，在這世上，你還是有知音的啊。」

全　章　完